玉必有工，工必有意，意必吉祥

「玉必有工，工必有意，意必吉祥」

—— 中國玉器紋飾的文化密碼 **

【總論】從技藝到信仰的昇華

此語道盡中國玉器的核心精神：「工」為載體，「意」為靈魂，「吉祥」為終極追求。自新石器時代良渚先民雕琢神徽，至明清宮廷鐫刻詩文，歷代玉器皆以紋飾為媒介，蘊含對天地、祖先、生活的敬畏與嚮往。以下從歷史脈絡、紋飾分類、吉祥圖式三維度展開解析。

一、歷史脈絡：紋飾演變與時代精神

❶ 遠古時期（新石器 - 夏商周）：神權與禮制

• 代表紋飾：良渚「神人獸面紋」、商周「饕餮紋」

• 核心寓意：通神辟邪

  • 良渚玉琮：神人騎獸的徽記（見下圖），象徵巫覡溝通天地，獸面為「山神」化身，陰刻線細如 0.1mm，非肉眼可辨，體現「神聖不可侵犯」。

  • 商周玉戈：饕餮紋闢除兵災，眼窩深陷、獠牙外露的造型，源自對猛獸力量的崇拜。

❷ 戰國 - 漢代：君子比德與升仙信仰

• 代表紋飾：戰國「蟠螭紋」、漢代「四神紋」

• 核心寓意：德操與長生

  • 戰國玉璜：蟠螭（無角龍）糾結紋，取「龍生九子」之說，象徵子嗣興旺；龍身「S」形曲線，暗合道家「陰陽循環」。

  • 漢代玉枕：鐫刻「玄武紋」（龜蛇糾纏），寓意鎮墓辟邪，護佑屍身不朽，反映「事死如事生」觀念。

❸ 唐宋以降：世俗化與吉祥圖騰

• 代表紋飾：唐代「飛天紋」、宋代「嬰戲紋」、明清「三多紋」

• 核心寓意：福祿壽喜

  • 宋代玉執蓮童子：童子手持蓮花，諧音「連（蓮）生貴子」，衣褶寫實如風吹飄動，體現文人「返璞歸真」的審美。

  • 清代玉璽：「龍紋 + 雲紋」組合，雲頭向上為「祥雲」，向下為「如意雲」，象徵「萬事如意」。

二、紋飾分類：六大題材體系

❶ 神靈類

紋飾	時代	寓意	實例
神人獸面	良渚	神權統治	浙江反山玉琮
飛天	唐代	佛教淨土信仰	西安何家村窖藏飛天佩
西王母	漢代	長生不老	陝西漢中玉劍璏

❷ 動物類

• 龍紋：

  • 戰國：無角、身軀纖細（「虺龍」），如香港永德春拍 LOT132 白玉蟠螭璜；

  • 清代：五爪龍為帝專用，三爪 / 四爪為貴族，如故宮「八徵耄念之寶」璽。

• 鳳紋：

  • 商代：短尾、勾喙，如殷墟婦好墓玉鳳；

  • 明代：長尾捲曲如「火焰」，寓意「鳳鳴岐山」。

❸ 植物類

• 蓮花：佛教「淨土」象徵，唐代開始與童子結合為「連生貴子」；

• 松竹梅：宋代文人「歲寒三友」，喻高潔品格；

• 桃 / 石榴 / 佛手：清代「三多紋」（多壽、多子、多福），如永德春拍 LOT488 白玉三多珮。

❹ 幾何類

• 穀紋：顆粒狀如稻穀，漢代「萬穀豐登」之意，常見於玉璧；

• 雲雷紋：圓形為雲，方形為雷，商周禮器鎮邪紋；

• 乳丁紋：凸起圓點，戰國「陽剛之氣」象徵。

❺ 文字類

• 甲骨文：商代玉戈刻辭，記錄戰事；

• 詩文：明代陸子剛牌陰刻詩句，如「長樂未央」；

• 吉祥字：清代「福」「壽」字壓地陽紋，常與蝙蝠、壽桃組合。

❻ 生活類

• 狩獵圖：戰國玉飾片，表現貴族生活；

• 耕織圖：清代玉山子，頌揚農耕文明；

• 戲劇場景：民國翡翠擺件，如「西廂記」故事。

三、吉祥圖式：諧音、象徵、典故

❶ 諧音取意

• 蝠紋：「蝠」通「福」，五蝠圍繞壽字為「五福臨門」；

• 魚紋：「魚」諧「餘」，玉雕雙魚為「年年有餘」；

• 猴騎馬：「馬上封侯」，明清玉帶鉤常見題材。

❷ 象徵寓意

• 龜 / 鶴：長壽，漢代玉鎮墓龜、宋代玉鶴筆架；

• 劍：辟邪，戰國玉劍璏鑲於劍鞘，漢代演變為純裝飾；

• 錢幣紋：財富，清代玉錢袋造型把件。

❸ 歷史典故

• 大禹治水：清代大型玉山子，頌揚帝王功業；

• 伯牙絕弦：明代玉牌，表達知音難覓；

• 西遊記：民國翡翠雕孫悟空，取「降妖除魔」之意。

四、收藏實務：從紋飾判斷價值

❶ 稀缺性原則

• 題材罕見：如明代「一材雙雕」玉勒子（正反雕儒道人物），價值高於單一題材；

• 紋飾完整：戰國玉璜若龍首缺損，價值銳減 70% 以上。

❷ 時代典型性

• 良渚神徽：必須有「羽冠神人 + 獸面」組合，單獨獸面可能為後世仿製；

• 漢代「漢八刀」：玉豚眼部僅用兩刀陰刻，線條簡練，若過於繁複則存疑。

❸ 藝術審美性

• 線條流暢度：戰國「游絲毛雕」需細而不斷，如頭髮絲般勁挺；

• 層次感：清代透雕玉屏風需達到「三層以上景深」，如永德春拍 LOT723 青玉山水插屏。

五、經典案例：紋飾背後的歷史

案例 1：戰國 白玉帶沁三材環（永德春拍 LOT168）

• 紋飾：龍紋 + 青金石 + 瑪瑙；

• 寓意：龍為中原神獸，青金石來自西域（象徵「天」），瑪瑙紅色辟邪，三材匯聚見證戰國絲路貿易；

• 工藝：金釘鑲嵌技術，反映諸侯國「鐘鳴鼎食」的攀比之風。

案例 2：清代 碧玉雙龍璽（永德春拍 LOT448）

• 紋飾：五爪龍 +「八徵耄念」篆書；

• 寓意：乾隆帝八十歲所制，龍紋「肅立狀」顯威嚴，文字出自《尚書》，頌揚帝王「文治武功」；

• 工藝：「乾隆工」陰刻線深淺一致，邊角打磨圓潤無鋸痕。

六、結語：紋飾如史，玉意延年

中國玉器紋飾猶如一部圖像化的華夏文明史，每一道線條皆蘊含古人對世界的理解。收藏者若能透過「工、意、吉祥」三層境界審視器物，不僅能辨真偽、斷年代，更能領略「以玉載道」的文化精髓。正如《考工記》所云：「天有時，地有氣，材有美，工有巧，合此四者，然後可以為良。」 此乃玉器收藏的終極之道。

附：常見吉祥紋飾對照表

紋飾	諧音 / 象徵	常見器型	鼎盛時期
蝙蝠 + 壽桃	多福多壽	玉牌、把件	明清
松鶴延年	長壽	玉山子、插屏	宋代以降
連年有餘	蓮花 + 魚	玉碗、玉盤	清代
一路連科	鷺鷥 + 蓮花	玉筆架、鎮紙	明清